远坂自月

《告白》姊妹篇《七夜》
时间线略交错，0与final是《告白》之后。
关于百鬼夜行、文中提到的两场常规赛、左宸锐对邹远外貌的嘲讽……相信大家都很熟悉。

对这一对两个人想说的话有很多，最终都以这样一种方式说出来了。

0.

于锋等不及夏天过去，比原计划提前了将近一周返回百花。他拖着行李箱走进空荡荡的百花俱乐部，留守的管理阿姨吃惊得眼睛都睁圆了。

“小于你怎么也今天来啦？小邹早上刚过来，你们今年是提前开始训练吗？”

于锋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

他把行李箱撂在自己的房间，也不收拾，直接走向隔壁房间。

犹豫了一下，他轻轻拧开了门。

与百花俱乐部整体的冷清截然相反，扑面而来的是有人居住的温暖气息。年轻的百花副队长正窝在床上睡午觉，阳光透过斑斓的窗帘，将花朵的图案洒在他身上。

于锋站在原地看着，脸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床上那一团忽然动了动，邹远挣扎着抬头看向门口，“于锋？”

“嗯。我提前回来了。”于锋过去揉了一把邹远的头毛，把想要起来的他按回床上。“刚到，我去收拾箱子，你先睡着。”

“嗯……”邹远是真的很困，立刻倒回去睡着了。

于锋给他把空调温度调高，关上门回去收拾东西了。

1.

于锋离开蓝雨的时候，以为自己将要走上一条沉重的路。他打算扛起百花名下的全部：粉丝的期望，胜利的责任，失败的谩骂，支撑的基石，不退的旗帜——结果不是这样。他发现现在自己心里自然地依靠着邹远，依靠着百花其他的队友，而且完全不以为意，不会因此怀疑自己的价值。现在他可以坦然地承认自己做不到的事有很多很多，可是只要有邹远在，有百花在，大家取长补短，一起努力，然后微笑着看头顶闪烁的“荣耀”，就是一种极致的满足了。

这种淡然的心态，全是和邹远交心之后才渐渐产生的。在蓝雨那样宽松的环境里，看似天时地利人和，他却始终如匣中之剑铮铮而鸣，这不能不说是缘分使然。

2.

缘分自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于锋还记得去年那场列屏群山的大战，面对忽然出现的张佳乐，自己心中一瞬间的百转千回。

“等过几年邹远成长起来，核心地位依旧不会属于他于锋。”

他特别真切地记得，那时候他是嫉妒邹远的。前有百花缭乱，后有花繁似锦，百花的粉丝终究只看着弹药专家。他放弃现有的一切以狂剑士卖血一样的姿态来到百花，却不如一个温室里的花朵，只要不紧不慢，不慌不忙，按部就班地成长，就能得到为他保留许久的王位。

然而列屏群山那场战斗之后，他在邹远桌上的发现了一张用书压着的账号卡。他看到那张账号卡上的名字，赫然是方才大战双花时站在他身后、一直引导玩家们支援于锋队长的小弹药专家。

他心中一下五味杂陈，而后是从一点点苦涩开始，如涟漪一般越来越大的愧疚。他压抑不住走向邹远的房间，却在门口站住了，一步也挪不动。

半开的门里邹远呆呆地坐在书桌前，刘海的阴影打在脸上，说不清的表情，和他方才在游戏里一样， 沉默得没有一点声音。

那时于锋忽然有点懂了，邹远一直将他的幸运视为一种责任，一种重负，为之焦虑，恐惧，夜不能寐——然而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当得起这份幸运。

3.

邹远一直也无法否认他的幸运。幸运女神似乎特别眷顾他，连平时抽个奖，抓个阄，猜个拳甚至找个东西，他都比别人赢面更大。结果当这份幸运蔓延到荣耀中时，他只觉得如坐针毡。

那个夏天的百鬼夜行，整个荣耀圈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新生的百花，只是希望不要在这活动中太过落后而已。

那时虽然是暑期，他们却因为加练都留在俱乐部。于锋几乎所有时间都在机房，然而落花狼藉的杀鬼记录却让人笑不出来。无他，就是运气不好。纵然有超高的技术，遇不到鬼也无计可施。

尴尬的是，邹远仅仅让花繁似锦随意溜了一圈，就斩杀了五只小鬼。

邹远沉默了。自从于锋来到百花以后，或者是张佳乐离开百花以后，他总是这样沉默着。他觉得这个世界应该把他忘记，没有花繁似锦，没有邹远，没有不合格的百花缭乱，没有软弱的百花队长。所以列屏群山的时候他一声不吭，他觉得于锋才应该拥有那些饱含着期待和向往的目光。

他不再杀鬼，只是把鬼怪全都引到百花公会的玩家身边；他甚至开小号去自杀，替落花狼藉养起鬼来。

然而人工喂养了几天的鬼怪很快就被那群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发现吃掉了。邹远看着屏幕里阴暗的天空和道路，陷入茫然。

一道剑光划过。

“你愿意……”他看到落花狼藉站在自己面前。“跟我一起走吗？”

4.

于锋一直知道，蓝雨是一支非常好的队伍。

大家彼此了解，彼此成全，以术士为轴心形成势不可挡的车轮，推动比赛的命运。

但偶尔于锋会困惑。在这被人称赞的缺憾美里，不是手残，不话唠，不随便走神，也不算太嫩的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定义?

罢了吧，他努力这样说服自己。在一支蓝雨这样的队里，有一群很好的队友，有一个主攻手的地位，够了吧。

直到第八赛季决赛个人赛的第一场，于锋在保底战输给周泽楷，蓝雨提前失去了冠军奖杯。看着那些围攻根本没有出场的黄少天和喻文州的长枪短炮，于锋忽然双手冰凉。

于锋终究走了。

那是他心底怎样也埋不住的焦虑，是他被心中的阴影追至走投无路后的自救。

他想从舞台上发现自己，哪怕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5.

他看着邹远一次次拿小号舍身饲鬼，忽然感慨万千。

一年多了，外人也许依然看不懂百花在第八赛季选择一个自家新人的道理。于锋与邹远相处已久，才明白那种无法用逻辑来解释的理由。邹远似乎缺了一口气势，技术也不到大神的地步。但只要和他多说上几句，多呆上一会儿，甚至多看他几眼，就会觉得他的气质那样沉静、稳当、真诚，觉得多信任他一点，最终都不会失望。

邹远为他不够优秀而颤抖，但始终没有倒下。他为辜负众人超高的期望而自责，但始终没有放弃。他一直很谦让，但从来不推卸。他一直在害怕，但始终没有逃。
抛开看似软弱的外表，总是将机会让给他人的作风，这个人的心里也是有一股劲的。
他喜欢荣耀，想要更好。

于锋觉得自己终于认识了这个人。

6.


第七夜，很少在荣耀世界里出没的花繁似锦，走在了落花狼藉的身旁。
那一天闹得沸沸扬扬的隐藏地图与他们毫无关系；当日的百鬼夜行排行榜，落花狼藉拿到了第一。
不知是谁长呼了一口气，两个人的手在空中击掌，发出响亮的声音。
那一刻百花俱乐部的机房万籁俱寂，仿若有花绽放。

7.

第十赛季的第二场，百花意外地败给了兴欣。邹远看着铺天盖地对于锋和百花的嘲讽，有些苦恼。
“我知道你不会介意，”他说，“但是对你不公平。”
于锋笑着摇了摇头。“谁说的，我太介意了。”他指着左宸锐对邹远和苏沐橙一战的点评，“这简直是恶意差评啊。”

他心情平静地看着百花的弹药专家。没有人知道他从比赛本身获得了什么慰藉。
邹远为他的狂剑士开道。
这个事实就让于锋的心中一暖。

来百花后，他也曾思索过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

地位？没错。
但地位对他意味着什么？
粉丝的欢呼和责难吗？媒体的报道和曲解吗？战队的名号和一份稍高的工资吗？
不。不是那些。他要的东西正在百花，就是眼前这个人所拥有的，理解、信任和关注的目光，从心底向他望来。
“谢谢。”他忽然说。
这是为一些事情道歉，也是第一次正式的道谢。
后来，百花在常规赛第二次遭遇轮回。守擂的于锋上场，一步一步走向邹远留给他的对手，一枪穿云。
“谢谢。”

Final.

于锋收拾完行李，抱着笔记本到邹远的房间来写新赛季的计划书。邹远午睡还没醒，于锋就坐在书桌前，他的身边。很快轻轻的打字声就连成了流畅的旋律，像是一种没有说出的言语，从于锋心中流向他。

邹远是有感觉的。他感觉自己一点一点进入了于锋的心灵，相互渗透，他变得更加完整，也将于锋的裂缝补足。这让他变得坚定。以前害怕的一切，都不足为惧。

邹远翻了个身，半睁着眼看于锋写计划书。这曾经是他的工作，那时唐昊会在旁边指手画脚。后来唐昊走了，于锋接过了这份工作。再后来于锋还是负责写计划书，却移动到了邹远的房间来写。

不知过了多久。

“还没写好？”他刚醒来，声音黏糊糊的。“要我帮忙吗？”

一只大手覆过来，盖住他的眼睛，然后移到额头，头发，然后昏暗中，于锋整个人压了过来。

“要。”

不等他问这句简单扼要的回答是什么意思，于锋已经夺走了他的呼吸。邹远忽然觉得于锋有点可爱，可爱得让他想要放声而笑。他抿了抿嘴角， 热情地吻了回去。

END